一，《葬书》署了晋代郭璞的大名

《葬书》的作者署名郭璞。郭璞是晋代很有学问的儒者，山西人。他注释的《尔雅》，是儒家最重要的著作《十三经注疏》中的一部。然而后人对他的传说，却是和《三国演义》中的管辂一样，是一个特别擅长占卜术、所谓能掐会算的人物。甚至说他在临刑时，还能算出刑场的大树上浓密的树叶里有一只鸟儿。于是，有人讽刺说，能算出树上的鸟儿，为什么就没算出自己将被处死从而避免灾难呢？然而无论如何，后世往往把一些类似的方术都归于他的名下，《葬书》，就是一部后人创作而归于他名下的著作。

《葬书》曾被收入《四库全书》，《四库全书提要》考证说，作为二十四史之一的《晋书》专门有郭璞的传记。记载郭璞学问渊博，文章也写得好，精通天文数学，曾经跟山西一位姓郭的先生学习占卜术，并继承了郭先生的九卷《青囊中书》。从此以后，郭璞也成了著名的占卜术士。他的学生赵载曾经偷走了他的《青囊中书》，还没有来得及读，就被火烧毁了。

西晋末年，天下大乱，他迁徙到江南，曾得到宰相王导的器重，做过王导的军事参谋。战乱之中，他常常受人之请，为人占卜命运，甚至为东晋的第一位皇帝晋元帝算过命，据说都非常灵验，他精通占卜的名声也就传开了。有人认为，他占卜的灵验，甚至超过管辂。

他精通占卜虽然受到不少人的称赞，但也遭到官僚阶层的嘲笑：“璞既好卜筮，缙绅多笑之”（《晋书·郭璞传》）。郭璞好卜筮，官僚阶层为什么会嘲笑他呢？我们在《占卜术杂谈》中已经讲过，从《易传》产生以来，卜筮在《周易》中的地位就日益降低了。国家大事，不再依靠卜筮来决定。吸取《周易》中讲的那些道理，是人们学习《周易》的主要目的。郭璞那个时代，王弼的《周易注》也已经问世。这本历史上最著名的《周易注》，不仅不讲卜筮，甚至认为专心研究卦象，也是没有意义的。而郭璞却特别喜欢其中的卜筮方术，当然会受到缙绅先生们的嘲笑。这件事说明，精通占卜给他带来的，并不都是好名声，甚至主要不是好名声。后来，东晋大将军王敦准备叛乱，让他算卦。他说起兵必然失败，被王敦杀害了。

郭璞的传记用大量的篇幅叙述他的占筮事迹，很少提到他选择葬地的事情。记录他选择葬地的事情只有两件，而且都与什么葬书之类无关，甚至他选择的也都不是什么好地方。第一件是他母亲死的时候，他把母亲葬在水边。有人认为离水太近，他说不久这里的水就会退去，成为良田，后来这地方果然水退沙进，成了良田。这件事，是后人的记述，当时郭璞是否有这么高明的判断，只能是爱信不信了。

第二件，是说郭璞曾为别人办理丧事，皇帝微服私访，见郭璞为死者选择的葬地是所谓“龙角”。皇帝说，这是要被满门抄斩的。郭璞说，不，这个葬地可以出皇帝。皇帝说：“你说什么？出皇帝！”郭璞马上改口说：“能引出皇帝问候。”看来当时已经有了选择葬地的理论，但与风水没有关系。

不过也可能因为这些事，后人就把自己写的葬书，署了他的大名。

二，《葬书》实际出于宋代

但是据《晋书·郭璞传》记载，他的著作很多，比如《洞林》，记载他用《周易》占卜的六十多个事例；《新林》十篇，抄录他以前的《周易》专家京房、费直等人的典型事迹。他还写有《卜韻》一篇，注释过《尔雅》《山海经》《方言》《穆天子传》，注释过《楚辞》和汉代的著名诗赋等，共几十万字。有的还配有图谱，注音。这在古代，是个非常多产的著作家。此外还有许多诗赋文章，也有好几万字，但并没有什么《葬书》。

《四库全书提要》继续说，唐朝末年，有《葬书地脉经》一卷，《葬书五阴》一卷，也不说是郭璞所作。只有《宋史·艺文志》记载有《葬书》一卷，说是郭璞的著作。因此，这本《葬书》乃是宋代才出现的著作。

笔者认为，《四库全书提要》的考证，是有根有据的，其判断，是合理的。也就是说，《葬书》确实是宋代才出现的、托名郭璞的书。

三，宋代以前的“风水”指浮肿病，与鬼福及人无关

此外笔者还有一项重要考证，就是用现代的方法，在《四库全书》电子版上查找“风水”这个概念，在宋代以前，和选择葬地完全没有关系，而是指一种疾病：水肿。

《黄帝内经·素问》说：浮肿的根在肾脏，称为“风水”（卷16，译文，下同）。《黄帝内经·灵枢》：按他的手脚，凹下而不弹起，是皮肤肿胀的“风水”病（卷11）。晋代皇甫谧《甲乙经》说：肝脉、肾脉都表现为“沉”，是“石水”病；都表现为“浮”，是“风水”病（卷4）。

浮肿病为什么叫做“风水”？因为按照中国传统医学的病因理论，认为“风寒暑湿燥火”这六种气候因素，是致病的基本原因。其中，“风为百病之长”，也就是说，风，是最主要的致病因素。所谓“感受风寒”“风邪入内”，是传统医学最常见的诊断结果。浮肿，就是风邪侵入人体导致的疾病之一，所以这种病有个“风”字。

浮肿的内在病因，被认为起源于肾脏。中医认为，五脏之中，肾属水，是主管泌尿和生殖的脏器，所以浮肿也被认为是“水肿”，即人体该部位积聚了较多的水的缘故。所以有个“水”字，合称“风水”。

对浮肿病因的认识是否正确？不是这里讨论的问题。但对浮肿性质的认识，认为是积聚了较多的水而不能消散，则是正确的。重要的是，除医学以外的其他文献，再没有“风水”这个概念。

这就进一步证明，专指选择葬地的“风水”一词，确实是宋代才出现的概念。

那么，宋代以前，人们有没有选择葬地的行为呢？这种行为又是怎么称呼的呢？

这是明天的话题。

编辑：亚亚

终审：曙光